春山空.

闲花落地无声

[高银]山色有无中(五)

前话;说搞事就搞事,大跃进大跃进了嘿嘿。我想讲个好故事。食用愉快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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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7

过日子离不开荤段子。尤其是两个人的时候。一个人无聊,三个人又不太好意思。互相看着不顺眼,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在彼此的眼里都颇有分量。

然而两人却不约而同的淡化了那天的事。银时装聋作哑之余时常抱怨高杉为老不尊;倒是高杉总是一笑了之,毫不在意的一笑了之。他说,你想太多,我只是心疼衣服。

说起那件衣服,银时还真不是不知道。鲛襦确实是很珍贵的东西,只有地位尊贵的鲛人才有。以前有个头发跟他一样卷客栈老板曾经给他讲过,这些水妖精织的丝绸除了浴火不焚入水不湿以外,还具有生寒的功效。夏天穿鲛襦就跟穿了一软冰块儿似的,凉快得很。

嗯,还行。水妖精的确有两下子。银时站在潭边欣赏自己的一身紫衣,心里暗想那老狐狸居然没骗他,这件衣服果然清凉得很。

于时已经步入盛夏。熏风阵阵,吹来松林间清苦的树香。银时在山潭附近溜达;山主老爷回家泡澡,他可没兴趣跟着湿成落汤鸡。

但是不下水又可惜了这身稀罕的衣服。林间的地上铺满细细的松针,不扎脚,而且刚好熏走了蚊虫。他爬上一处高枝,在上面坐了下来,远远的望着潭水波澜无惊。

九尾是不喜欢水的妖怪。狐火狐火,天下狐狸都属火。水火相克,因此狐族中不会游泳的也不算少。想不开了最常见的一声嚎叫总喊“没法活了我要跳河”;狐狐对骂也是“你这个水做的蠢狐”。总之跟水沾边儿在狐狸们看来,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。

是是是阿银不是好东西行了吧,水怎么了水可是生命的源泉啊你们这帮脑子进开水的混蛋。瞧不起水有种别喝啊。

他愤愤的开着小差;那块翡翠一样的潭水亮晶晶的,好像在悄悄儿笑着,温柔的注视着树上的小狐狸。

银时托着腮,两条腿在半空中荡来荡去。

有山有水,好地方。就是灵气有点不干净。他又想起那个后山;但很快就被分散了注意力。

远处的潭边生着几片灌木。一只体型巨大的山鹰从里面冲飞而出,爪子上带着一只肥硕无比的野兔,高高掠过潭水上空。

在经过潭心时笔直的落入水中,毫无预兆。

一鹰一兔,再也没浮上来。
连挣扎都不曾有。

18

高杉!

银时惊讶的目睹了全程,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词就是他的名字。

……他在搞什么鬼?!就算是鹰杀死了野兔,也没必要因此惩罚它啊!还是直接死刑???什么玩意儿啊你是人间的暴君吗???

那对冤家,与其说是落水,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按着砸进了水中。水花激起千层细浪,涟漪出人意料的轻巧,片刻后只有几串气泡幽幽的浮了上来,随即又风平浪静。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,一眨眼潭水还是亮得像块儿翡翠。只是不知道水面以下是什么光景,大概见不得人。

银时的脸变得严肃了起来。他调动全身的妖力汇于双目;猩红的瞳仁恍着冷光,千里眼正欲刺入水下一探究竟。一寸,两寸,三寸,三寸半。

他的视线被挡住了。
水下迅速架起一道屏障,使银时的目光无法继续深入。大约是感觉不妥,哦哟水妖精心虚了啊,稀罕稀罕。

少年心里胡乱吐着槽,眉峰却已紧紧皱起。银时收回了千里眼,沉着脸。

周围缄默,只有蝉鸣依旧。鲛襦贴在心口的皮肤上,银时只觉那柔软冷得异常。

那是已经有修为的鹰妖和兔妖。弱肉强食并不违犯天意,即便两妖相杀也是无妨。
滥杀无辜。
高杉,你这是造杀孽。

他觉得自己有点明白那个山墓是怎么来的了。

19

银时来山里的日子算起来不长不短,将近半个月,从梅雨到酷暑,初夏到盛夏。

并且会一直持续到明年春天。

他不能走。不能让他走。
为了这座山,不能放他走。

在深水中痛苦不堪的鲛人,脑子里一直有这么个念头来回飘着。

高杉在漆黑的水中毫无章法的横冲直撞,惊得鱼群四散。

上半身宽肩窄腰儿的身材,强壮而精悍。背线流畅,覆着软鳞的臀部下是修长有力的鱼尾。鲛人真正的形态无疑惊艳非常,而此刻在无光之处被疼痛所折磨,身体不受控制的痉挛蜷缩,拖曳着的精致尾鳍狠厉的抽打着绵密的潭水,毫不留情的割碎了水草。

无论做什么都无济于事。只想减缓冰火相噬的痛苦,但每一个动作都会激起更加凶猛的怒浪。疼啊,疼得练呼吸都费劲。

他在深渊。浑身上下的灵力奔涌沸腾却乱窜逆流,原本寒性的体内被一种不可抗拒的灼烧感焚烧着,地狱一般的痛感自五腹六脏喷溢而出,平时凉爽的水对此时的他而言异常恐怖;那火烧火燎的痛感犹如刀锋挂下鱼鳞。每一个毛孔都在渴望着凉意,肌肤仿佛在火焰中被炙烤。

撕心裂肺却仍保有清醒的神智。这种无意义的动作,应该有一个准确又不堪的形容。

他在挣扎。

他需要用更多的灵力平息体内的炙痛。

万分煎熬中,正巧有了那只鹰。高杉顾不得那么多,用尽最后的精力把它从天上扯下来。

凉冽的妖灵自口中流入体内缓解了渴痛,他正想松口气,猛地一惊,只感觉到有什么更为冰冷的寒意刺入了潭面。缓过劲儿来的山主慌忙在水下撑起一道结界,手指一点加厚了这层屏障,才终于能好好歇会儿。

浑身还是酸痛无力。然而他的精力已经被转移到了别的地方。他躺在漆黑的潭底集中精神,咬牙切齿。

吸引他的,是某种恨入骨髓的熟悉。

20

平静下来的水流掀起额前的紫发,男人精致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中看不清表情。

他的左眼上,原来竟有一道细长的伤疤。平日里只用刘海儿做遮挡,倒也没被别人瞧见。银时也一样,从未看过他的正脸。

即使是有了伤疤,也只平添了几分桀骜的俊美。高杉的左眼想必应该是相同的翠绿,深柔而沉稳的目光应该看着青瓦朱墙和小雨淅沥。那里面应该有一汪诗意,好像潭水一样波澜不起。他本应该是这样一个温柔地彻底的男人。

然而神的祝愿却被那场风暴和漫天的大雪覆盖,从失明的那一刻起,温柔就变成了哀痛和冷峻,以及恨意。他的左眼就在那股寒意传来的一瞬间,隐隐作痛。

雪,雪,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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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冷了;那是比他自身天生的寒性更为冰冷的灵力。高杉失明的右眼在水中紧闭,他用手摸上了自己胸口的三片硬鳞,嘴角的笑容狠戾毒辣。

所谓酷暑飘雪,冰煞千里的魔物,能抵得住这三片鳞与否,还是未知数。

倒也不枉我等你三百年,终于来了啊。

白夜叉。

21

银时赶到潭边之前高杉就已经上岸了。

他的脸色有些虚弱,薄唇紧抿有些发白,线条却更显出一种坚硬。

“喂,你——”
银时欲言又止。他试探着开口。
“你回个家还带搽粉的吗?想下山泡妞这脸也白过头儿了啊我说?”

“你闭嘴安生会儿吧。”
高杉毫不客气的敲打卷毛儿脑袋,他在四处张望,冷峻的脸没有丝毫放松。

银时看着他那头湿淋淋的紫发暗暗腹诽,刚刚那件事,自己还是不提为妙。

“银时,”高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困惑,他扭头看着狐狸的眼,“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什么?”

啊?看到什么?什么看到看不到的你在问什么??是指猎鹰逮住兔子还是指山主大人饥不择食大开杀戒?

“什么?”银时耷拉着眼睛的挖鼻孔,高杉在他的眼里看不到任何情绪。

“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吗……算了,”他怀疑的眯起眼睛看着潭面,若有所思,“没什么。”

银时打定主意要装傻,一副兴趣缺缺的表情,满脸都是莫名其妙。他在高杉身上来回打量,好像要在鲛人身上看出个洞来。
高杉终于被他盯的发毛。
“别看了,我穿的不是鲛襦。”

“谁管你啊高杉大少爷,”少年的声音慵懒又不屑,“我是想看看你能在哪儿摸出鱼来。”

“那就免了。”高杉听了这话也不生气,他很惋惜似的摇了摇头,看狐狸的眼神温和得就像在看个智障。
“你饿着吧。”

“……连个鱼毛儿都没有你真的要饿死阿银吗?!”

“我说,你饿着吧。”

“阿银我是病号!脆弱无助的病号!!!连鱼都不给病号会伤心而死——”

“你脆弱得能上树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——大人,奴家错了,奴家……”

高杉见状,扭头就走。

“——哎大人您别走啊??山主老爷??您留步!且慢!哎!”

“——妈的、山主老爷!!高杉老爷!!!阿银错了还不行你慢点儿啊、不是你别动不动就坐上云彩跑啊我就想吃个鱼对你没兴趣的啊?!!”

这是永远不可能有回答的问句,俗称热脸贴上冷屁股。银时在后面儿追,鲛人面无表情的一摆袖子,驾了一番云雾随即消失在他面前。

“……妈的老鱼精。”

这骂声响亮得很,因为高杉听不见。银时嘴上中气十足的骂,肚子里也中气十足的咕咕叫。这地界儿满眼是叶子,但他又不吃素。连着这么多天来都是高杉带回食物,狐狸已经习惯了。

怎么办啊好绝望啊好想山下的老母鸡啊。垂头丧气的狐狸撅着嘴,愤愤的踢起潭边的石子。石子掉进水里,扑通一声。

他脑子里立马又想起了刚刚的事,突然灵光一现。
银时眨巴眨巴眼,朝着高杉离开的方向做了个鬼脸。看着天色还早得很,狐狸翻了个白眼,优哉游哉的向后山走去。

银时没忘;那鬼地方有果子来着。

“切。”

他鼻子里低哼一声,收敛了妖气,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。

22

高杉径直的回了祠堂。一来他确实累了,二来他需要一个人安静一会儿。

那股转瞬即逝的冷意实在太熟悉了。
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,没有往身上盖被子。阳光把参差的树影投在窗上,淡淡的金色看上去十分温暖。
他想起小时候的事。
松阳还在的时候,一手抱着桂一手揽着他。也是在这样的午后,阳光晴好柔和,他蜷在老师身边,听松阳讲故事。

松阳知道得东西太多了。从朝代到名山,从美食到珍宝;高杉爱听强大妖异的传说,而桂更喜欢听人间的故事。小猫儿竖起耳朵来听得聚精会神,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羡慕的望着老师,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。松阳总会笑着抚顺那孩子秀美的黑发,说,等小太郎长大了,老师带你和晋助一起下山去看。

每到那个时候猫又就开始兴奋的乱蹦乱跳。桂干脆放弃了人形,两条尾巴的小黑猫儿一股脑扎进老师怀里。高杉瘪着脸,扭过头去吃闷醋。松阳见不得他那副气鼓鼓的小模样儿,总是一把将他揉进怀里。愣生生到了一个温柔的怀抱,先前还赌着气,下一秒立刻就服了软。

阳光晒暖了脸,蓬松的紫发被一只大手揉乱。

高杉闭着眼睛,侧身躺在床上。他回忆着那种感觉。已经模糊了的、温暖的感觉。

好怀念。

松阳教给他们的从来就不只是咒术和生存。更多的,是一种感觉。

高杉说不清。小时候说不清;现在也没搞明白。他侧身躺在那里,没由来的感觉到一丝冷清。自那已经过了三百年,每一天每一天,他都独自一人守着山林,怀着恨意和悲伤,在幽暗的深渊中用仅剩的左眼望着冰冷的山月。

吉田松阳在三百年前为了镇压魔物而死。那只魔物形体巨大无比,远看就像白茫茫的一片雪。魔物所到之处狂风暴雪,尸体遍地。他们师徒赶走了魔物,最终失去的是高杉的左眼,以及吉田松阳的性命。

从那以后,白夜叉这个名字与雪连在了一起,成为他无数个夜晚痛苦的根源。

而今天感受到的那股冷意,是那样的熟悉。

……

报仇。
这么想着,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。

报完仇以后呢?

他之前虽然也想过这件事,却也并没有太多的念头。对于活在仇恨中的人而言,未来里永远只有一件事。如果觉得不值,便不会选择这样一条路。而高杉义无反顾的选了;一走就是三百个春秋。

然而有些事却实在是不再他的计划之内。

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另一张脸。月光比日光温润得多;那张熟睡的脸比回忆更加真实,呼吸带着温热的水汽,让他忍不住想多看几眼。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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